手机屏幕亮起,不是单依纯的“怎样呢又能怎”,就是那句魔性的“别墅里面唱K,水池里面银龙鱼”。
(不齐舞团编舞《大展鸿图》)
这阵子,广东歌手揽佬与刘夫阳创作的《大展鸿图》,俨然成了新一代洗脑神曲,旋律踩着动次打次的节奏,席卷了无数广场舞团。
(揽佬与专辑《八方来财》)
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首歌的前奏暗藏玄机。
神曲前奏,藏着百年悲歌
《大展鸿图》前奏用粤语区耳熟能详的《帝女花》唱段,而这背后却是一段跨越三百多年的历史悲歌。
(任健辉、白雪仙粤剧版《鹿鼎记》)
(米雪、刘松仁版《武侠帝女花》)
《帝女花》讲述的是明末长平公主与驸马周世显的传奇。
1644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皇帝煤山自缢,明朝覆亡。
(电视剧《碧血剑》阿九)
年仅十六的长平公主,在城破之际拉着父皇衣襟恸哭,崇祯那句“汝何故生我家!”道尽了末代皇族的悲凉。
明朝灭亡后,作为俘虏的长平公主向顺治帝请求出家未果,后虽被许配给原驸马周世显,却终在十七岁、身怀六甲时郁郁而终。
(佘诗曼、马浚伟主演的电视剧《帝女花》)
这段历史,在《明史》中也有简略记载。
长平公主的悲剧还被金庸化入《碧血剑》的阿九与《鹿鼎记》的九难师太身上。
(电视剧《鹿鼎记》九难师太)
(PS:港剧常青树佘诗曼可是演过两次“长平公主”,一次是电视剧《帝女花》,一次是《碧血剑》)
为何《帝女花》独得岭南心?
一个明朝公主的悲剧,为何在岭南粤语地区拥有如此崇高的地位,甚至成为文化基因般的存在?
答案深植于历史的伤痛与南迁的记忆。
中原动荡,衣冠南渡。
历史上,中原文明因战乱大规模南迁有三次高潮:西晋永嘉之乱、唐安史之乱至五代、北宋靖康之变。
明朝的覆灭,同样伴随着一次悲壮的南迁——南明政权。
如同陆秀夫背着年仅5岁南宋末帝赵昺(bǐng)在广东崖山跳海、十万军民殉国一样;南明最后的抵抗力量也辗转于南方,末帝朱由榔更在广东肇庆登基。
(电视剧《长河东流》截图)
古时的岭南地区,环境恶劣,被称为"烟瘴之地",也是中原王朝流放犯人的死亡之所。
对于离乡背井的遗民而言,退守岭南,已是退无可退的绝境。
(电视剧《长河东流》截图)
可以想象,王朝陨落、漂泊无根的茫然感,深深烙印在那些南迁士族与百姓的心中。
清初,前明遗事是禁忌。
直到道光年间,浙江海盐文人黄燮清创作传奇小说《帝女花》,这段悲情才得以艺术化呈现,影响力甚至远播日本。
(黄燮清版《帝女花》)
1957年,粤剧大师唐涤生以黄燮清作品为蓝本,结合古曲《妆台秋思》,创作出粤剧瑰宝《帝女花》。
(唐涤生与早期粤剧《帝女花》)
它之所以在岭南深入人心,不仅因其承载了南迁族群的共同历史记忆,更因其艺术本身的力量——它将至死不渝的爱情放置于国破家亡的宏大悲剧中,那份破碎与坚守交织的凄美,格外撼动人心。
(电视剧《我来自潮州》剧照)
《帝女花》中“殉国”的抉择成为广东人心中“气节”的象征,超越地域成为文化图腾。
大展鸿图:电子音乐暗含中年泪
步入中年,历经世事后,人们常不自觉地将自身际遇与历史人物的命运轨迹重叠。
(电影《男人四十》截图)
(电影《女人四十》截图)
现实的磋磨中,爱情或许脆弱,但总有人试图在精神世界捍卫那份纯粹——正如话本里的长平与周世显。
(电视剧《武侠帝女花》剧照)
揽佬,这位地道的广东音乐人,血液里怕也流淌着《帝女花》的旋律。
他以故乡为创作土壤,把《帝女花》的悲怆底色化作背景音,将镜头对准了当代中年人的烟火日常:
在自建的小洋楼里引吭高歌,在鱼缸里养着象征富贵的银龙鱼,闲时品茶、练字,也爱讨个“大展鸿图”的好彩头算命批字。
(广东网友揽佬式装修图)
一面是扎根于传统和地方记忆的深沉情感,一面是对现实安稳与未来期许的质朴表达。
当《大展鸿图》前奏一出,更唤醒了无数广东人的集体记忆,再往后听,更是年轻人的语言重构传统“父辈文化”。
(广东人的日常饮茶)
强劲的动次打次的电子节拍,又吸引了无数如“不齐舞团”等广场舞自媒体线上创意演绎。
(网友对于歌曲的评论)
于是,《大展鸿图》开始了一场病毒式传播;如同当年的《帝女花》一般,传至海外。
有人戏言:“好的事,传下来了,不好的事,被歹人传下来了。”
中年人心事浓如酒,广东人面对深植于血脉中的《帝女花》的魔性传播,大概也如崇祯皇帝一般感慨:“汝何故生我家!”
(电视剧《碧血剑》崇祯皇帝)
不过这次的感受不再是悲恸,而是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