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来：“废都”记忆——读连忠照的长篇小说《钗头凤》
“废都”记忆
——读连忠照的长篇小说《钗头凤》
文/高昌来
我曾反复读过著名作家贾平凹的长篇小说《废都》，再读同为陕西籍的作家连忠照的《钗头凤》，顿时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废都》是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西京城（古都西安）为背景，塑造了庄之碟这个颓废、空虚和堕落的文化人。
有人评价《废都》之废表现为四点：一为文化精神之“废”，暗示整个社会的精神状态有如一座废弃之都；二为人物精神之“废”，为了名利，主人公庄之碟不敢与妻子离婚，玩弄唐宛儿、柳月和阿灿，害得三个女性以悲剧结场，以古城墙上呜呜咽咽的陨声和收破烂老人的民谣，对世俗进行不留情面的讥嘲；三是从牛的视角直接反思、批判人的作为；四是通过岳母人鬼不分、亦真亦幻的迷信语言，以揭露现实荒诞的一面。
《钗头凤》写的则是发生在虹桥市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到二十一世纪初二十余年间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渭河边的城市“虹桥市”，河两岸是牛郎与织女的石像，象征着难以圆满的爱情。虹桥是隶属于上海市的一个经济特区，然而，小说中的虹桥市，却是作者虚构出来的城市，这个城市的人口是由支援大西北三线建设的上海和江浙等地的技术人员和工人为主。
上海是中国经济和科技领先的城市，书中上海的虹桥作为一座北方城市的名字，扩展了故事发生的时空，给读者更多的遐想空间。小说用陆游写给唐琬的《钗头凤》一词，预示主人公于大平和米娜的爱情和婚姻的伤怀结局，是一个非常感人的故事。
作家连忠照。（摄影：魏锋）
作者连照忠十一岁患骨髓炎致残，并双耳全聋，但他没有放弃学习，克服贫困、身体缺陷等种种艰难，坚持读书和写作。一位双耳失聪的作家，描写他听不见的世界和语言，对他而言是有多大的挑战，但他的作品并没有出现这样的不足。
他的作品鼓舞了自己，也影响着别人，生命向他关闭了一扇窗户，他却为自己打开了一道光明的大门。从小说中我们也许可以看到作者生活的影子，我们能够看到他的艰辛、他的痛苦、他的疲惫、他的困惑，他的焦虑，他的坚韧。我们能够感受到他所经历的黑暗，感受到他正义勇敢的力量，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光芒，这光芒不仅照亮了自己前行了道路，也激励着无数的读者和周围的人。
《钗头凤》并不是一部通过...吸引眼球的作品，它对爱情的描写，完全是一种情景交融、如诗如画的写法，但我仍觉得这是一部“新废都”，从中展现了三个“废”点和四个“闪光”点。
其一是“城市管理之废”。随着改革开放，城市里忽然涌出那么多的人潮，轰轰隆隆地席卷虹桥市的大街小巷，各类市场如雨后春笋，各种摊位摊贩把喧闹的市井弄得彻夜不宁。遮天蔽日的法国梧桐被砍伐，围墙、绿化带被拆除，代之而起的，是一个个停车场、市场，生态破坏，城市上空的群鸟渐渐消失。
虫害、空气污染接踵而来，湖水和河流变得浑浊腥臭。企业改制，工人被迫下岗，顶起虹桥市半边天的霓虹家电公司竟成了私有企业。整洁而僻静的小巷变成脏乱的集市……小巷里的厕所，到了冬天，屎尿冻得高高的，叫人无法下蹲，夏天则是蝇蛆满地无法下脚。当穿制服的出现时，整个街道就骚动起来……
后来，市场拆迁后，随之而起的，是春虹路两边的洗头房、美发馆、练歌房、卡拉OK，满目春色，风情万种，成了男人寻欢作乐的场所，各种各样的女人的离奇故事在这里流传。没几年，房地产开发的风暴再次席卷了春虹路，在血水、泪水和叫骂声中，一片街区变成了废墟。这条街道的命运如此悲惨，几建几拆，几兴几废，无不牵连着生计的人们。
其二是“生活之废”。米娜的职业生涯中，在公司上班才几年，就被迫下岗；在市场摆摊时，市场又被拆迁；后来好不容易在春虹路开了个内衣店，生活渐渐好起来，春虹路又被拆迁；去超市上班，还没领到工资，老板就跑路了。
在这个城市里，有的人摔倒后，再起来时，已经站在更高一层了，米娜却是越跌越惨。
于大平被迫下岗，患了脑溢血后遗症，写出的作品苦于不能发表，反而被人骗走了部分稿子。米娜求助无门，为了能让丈夫的心血得以出版，竟然在视频聊天室陪聊，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服装店的老板亚娟，为了童装的生意，把自己都搭进去了。而家庭妇女张芸，在丈夫的眼里，其实就是一种工具，是身体需要时用来发泄的，无所谓爱与不爱。
最终是张芸净身出户，在酒店结识局长唐海峰，唐海峰帮张芸开了鞋店，张芸做了唐海峰的情妇，各取所需，感情成了一种看得见的交换。
乡村姑娘梅子，因生活所迫，跟随春丽出卖自己，养活吃软饭的丈夫，最后落到精神病的下场。故事中诸多人物，男人是废物，女人则是被男人所废。从表面上看，这是生活之废，其实更是人性之废。
其三是“文化之废”或者“精神之废”。于大平用了五百多个日日夜夜完成的《枉凝眉》，投稿给各种刊物皆杳无音讯。米娜出面找到著名作家李栋帮忙，李栋不仅侵占了米娜冰清玉洁的身体，更是盗用了李大平的书稿，摧毁了米娜心中残存的羞耻和道德。
它深刻地揭露了文学市场的阴暗，陈忠实说：“文学依然神圣！”但是，文学界的跳蚤确实可恶。
米娜为了五万元的稿费，和于大平就是否为财大气粗的公司老总树碑立传而发生激烈的争吵，最后分道扬镳。
于大平的老师宋立民，为了出书竟到了上街乞讨的地步。宋老师最后还算幸运，他的书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出版了，却因为卖书丢了性命，真是可悲可叹。于大平和宋老师在文学路上遭遇的不幸，也是文化的不幸，精神文明之不幸。这实在是那些将整个身心投入文学创作的作家的悲哀。
《钗头凤》有四个闪光点：一是亲情的永恒，母爱的伟大；二是邪不压正，真理永远站在正义者的一边。
于大平觉得，总得有个人站出来，人人都沉默，这才是社会的悲哀。最终，在他锲而不舍的举报下，腐败分子终于得到了惩处。三是作家们的可贵精神，在世人皆醉的境况下，保持清醒，坚持不懈，笔耕不缀。
四是语境之美，本书的语言不仅具有诗意、且有禅意，与《废都》语言完全不同，既有文学的品位，也有生活的无限美感，悲情忧伤的故事情节中流露出作者潇洒、豁达的人生气度。
“春天，一切都是美好的，它总能给每个生命以新的希望和活力。”这是作家连忠照对我的勉励之词。“众人熙熙，俗人昭昭，我独闷闷，而贵食母。”
仔细揣摩《钗头凤》长篇小说蕴藏的道理，不枉作家的辛劳和智慧的结晶。
作者简介：高昌来，出生于陕西镇安；陕西省国学研究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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